自从特朗普成为美国总统以后，他似乎和媒体就杠上了。特朗普多次在公开场合指责美国有线新闻网CNN是假新闻（Fake news）。这个指责让CNN很多工作人员耿耿于怀。

比如上图显示的是CNN节目主持人Jake Tapper在实时采访中质问特朗普的幕僚Kellyanne Conway：我们CNN是假新闻么？我们的报道哪里失真了？

可见CNN上上下下对于总统对他们的指责是非常不满的。但是这是否就意味着美国总统和CNN结下了梁子，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呢？事实要远比表面上看上去的复杂得多。

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，我们就需要先来扒一下CNN的总裁，Jeff Zucker的背景。

上面这张图中特朗普身边，戴眼镜的哥们就是Jeff Zucker。他从2012年开始被CNN聘请为集团总裁（President）。

Zucker和特朗普是老相识。在Zucker加入CNN之前，他是另外一家电视台NBC娱乐台的总裁。在Zucker的领导下，NBC陆续推出一些新奇的娱乐节目，比如冒险极限（Fear factor）。2004年，Zucker和特朗普合作，推出了一档让人耳目一新的娱乐真人秀节目，叫做学徒（The apprentice）。该节目播出后，一炮打响，成为收视率最高的娱乐节目之一，而特朗普也藉此剧成为一个家喻户晓的名人。

在学徒节目中，一群年轻人共同竞争一个特朗普集团内部的高薪管理职位。这些年轻人被分组进行竞争，而失败的那组中则有组员会被淘汰。在每一集的末尾部分，特朗普都会在一间会议室里和失败的组员面谈，同时通知他们被淘汰的失败者的名单。“你被解雇了（You are fired!）”成了特朗普的标志性广告语。

事实上，Zucker和特朗普在“学徒”节目中的合作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救命稻草。当时NBC的收视率不佳，Zucker急需找到一个全新的有影响的节目来提振士气，保住自己的饭碗。而特朗普刚刚经历了第四次破产，其经营的赌场每况愈下，有些项目甚至资不抵债。

因此，“学徒”节目简直就是“天作之合”，特朗普和Zucker两人的命运从此发生改变。NBC收视率大涨，Zucker的个人职业发展到一个新高度。而特朗普，也摇身一变成为好莱坞名人，其名字甚至被刻在星光大道上。在Zucker被CNN挖去当总裁的消息被公布后，特朗普在第一时间通过推特恭喜了Zucker。

大家知道，CNN和像NBC这样的娱乐台不同的地方在于，CNN报道的是政治类严肃新闻。那么在Zucker掌管CNN之后，他是运用何种策略来提高CNN的收视率的呢？

答案就是：政治报道娱乐化。

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，Zucker说到：The idea that politics is sport is undeniable, and we understood that and approached it that way。

笔者翻译：毫无疑问，政治就是体育。我们深深理解这一点，并且就是照这个思路去运作的。

如何理解Zucker的这段话？什么叫政治就是体育？

在Zucker看来，报道政治事件，和报道体育比赛类似，都是娱乐。因此CNN制作的各类政治事件分析节目，将重点都放在现场的“戏剧效果”。

       
举例来说，CNN制作的希拉里和特朗普的总统候选人辩论赛宣传片，让人看起来感觉就像是一场泰森和霍利菲尔德之间的世纪拳王大赛。从照片上看两人咬牙切齿，恨不得把对方置之死地，但这一切的背后最重要的考量只是非常简单的三个字：收视率。

CNN制作的很多专题类节目，都以“辩论”为核心。比如上图显示的是CNN重量级节目之一，Anderson Cooper 360。我们可以看到，节目一般都会请两批意见相左的“专家”，分别坐在演播室的左右两侧，就一些政治话题进行辩论。主持人Cooper一般会站在当中，充当主持人和调解人的角色。

美国的体育电台ESPN，有一档收视率非常不错的节目叫做First Take，其形式也是以辩论为主的嘉宾“互殴”。这就是Zucker所说的“政治就是体育”的含义。在他看来，CNN想要通过报道政治新闻来提高收视率，就应该学习体育娱乐台的做法，把电视转播室变成一个戏剧舞台。作为吃瓜的看客，观众们最喜欢看的就是嘉宾互撕。那些其他严肃媒体做的“专家访谈”又臭又长，很多专业术语大家又听不懂，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，如此“无趣”的节目很难能够吸引到观众。

为了增强直播报道的效果，CNN甚至专门花钱雇佣了一些“职业辩手”，来到电视台里和其他嘉宾进行对殴。

比如上面这四位电视嘉宾，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在CNN电视台上出现。他们的共同点在于：他们都是CNN花钱请来的特朗普拥趸。比如上图右下角的Jeff Lord，在CNN的“帮助”下成为了一名美国家喻户晓式的人物。每周四天，CNN都会派一辆专车去Lord在Harrisburg的家中把他接来演播室录制节目，然后再把他送回去。而Lord说的内容基本千遍一律：特朗普总统是个大英雄，他说的每句话都是有道理的。

毫不夸张的说，特朗普简直就是CNN的“大金矿”。由于特朗普总统口无遮拦，经常在公众场合或者通过推特发表一些耸人听闻，或者是具有高度争议性的言论。因此对于CNN来说，只要围绕着特朗普做文章，他们就不愁没有新闻可以报道。

比如每次特朗普发了一条让人匪夷所思，或者引起很多人不快的推特，CNN雇佣的这些“特朗普代言人”就会被请进演播室，和一些“正常人”进行激烈的辩论，以维护总统言论的“正确性”。有时候这种“互撕”会升级到双方破口大骂的程度，而这正是CNN想要看到的最佳效果。

根据华尔街日报的报道和数据研究人员Kalev Leetaru的统计，在2016年美国共和党初选阶段，CNN对于特朗普的报道覆盖度，是其主要竞争对手Ted Cruz的八倍。平心而论，其他各大媒体对于特朗普的报道覆盖也要比其竞争对手更多，但是CNN的报道不平衡是最明显的。

对于特朗普的“独家”报道，也让CNN获得了丰厚回报。2016年，该台的总收入达到了10亿美元左右，是电视台创办有史以来利润最高的一年。其在普通时段的收视观众数量比上一年增长了50%，在黄金时段的收视观众数量比上一年增长了70%。这一切，可能都要归功于特朗普。

那么特朗普对于CNN是“假新闻”的攻击，有没有伤害到他们呢？据纽约时报报道，CNN总裁Jeff Zucker在2017年2月份做了一次问卷调查，来分析总统对于他们的攻击对于电视台名誉的影响程度。分析结果显示，特朗普总统对于CNN的攻击，对于大众对于CNN的印象没有任何影响。那些原来就信CNN的民众，他们依然把CNN视作可靠的新闻消息来源。而那些原来就认为CNN是假新闻的民众，自然也不会改变他们的看法。唯一发生重大变化的是：因为总统对于CNN的攻击，大家对于这个品牌的印象更为深刻了。得益于美国总统的批评，CNN的知名度反而更高了。

将政治报道娱乐化的做法，是非常具有争议性的。首先，人们看新闻报道的目的是要获取信息和真相，而不是去看戏。如果想要看戏，我们完全可以去看WWE职业摔角大赛，或者去电影院看一场速度与激情。严肃媒体娱乐化的做法，将真相和演戏混淆了起来，给一些民众带来了误导。像国家的贸易政策，移民政策，或者税收政策，都是非常严肃的涉及成千上万老百姓日常生活的严肃话题。用演戏的手法去讨论这些问题，难道真的合适么？

其次，通过辩论的形式来报道政治事件，让人感觉这个社会似乎在所有问题上都是极端分裂的。辩论的双方各执一词，让人感觉好像两边都有道理。但事实上，其中很多嘉宾都是电视台花钱请来的“演员”，其上台的目的就是来吵架，因此它能够为观众带来的价值和质量自然无法保证。

从CNN的角度来说，他们是一家盈利机构，追求的是利润最大化。这也导致我们看到的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现象：一家电台被本国的总统公开批评，他们反而在那里偷着乐。反过来说，这位总统本人也是一位电视真人秀高手，在演技方面可谓不遑多让。特朗普能够顺利当选美国总统，其操控媒体和影响大众情绪的能力可能是最关键的因素之一。

据纽约时报报道，在2016年CNN直播的一场共和党初选辩论赛前，特朗普正在化妆间往脸上涂粉。这时候Jeff Zucker走了进来。特朗普问他：Jeff, 今天这一切，如果不是当年的学徒（The Apprentice），还会发生么？

Zucker的回答简单干脆：不可能。

多年以后，当我们回顾这场总统和媒体之间的互撕大战时，会不会恍然大悟：这一切，只不过是一场真人秀而已。

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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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据来源：

https://www.nytimes.com/2017/04/04/magazine/cnn-had-a-problem-donald-trump-solved-it.html?_r=0

http://television.gdeltproject.org/cgi-bin/iatv_campaign2016/iatv_campaign201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