导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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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恋似乎是个贬义词,这世上还有好的“自恋狂”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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代理型和社区型自恋狂的区别何在?
- 特朗普算哪种类型的自恋狂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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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何应对不同类型的自恋狂?
自恋,这个词最早来自于古希腊语,那耳喀索斯。那耳喀索斯是一个美少年,有着一张举世无双的俊俏脸庞,迷倒了无数少女。有一次,那耳喀索斯打猎归来,在水池中看见了自己英俊的脸。他爱上了自己的倒影,无法从池塘边离开,终于憔悴而死。后来,在那耳喀索斯死去的地方生出了一株水仙花。因此在英语中,水仙花和自恋属于同词根。
自恋狂,专指那些对自己的容貌、身材、智商、或者其他能力极度自信的个体。这些人对自己的怜爱到达了如此程度,以致于在他们眼里,没有人比自己更优秀,众人皆在他之下。
举例来说,当美国总统特朗普公开宣称自己是美国历史上仅次于亚伯拉罕·林肯的第二位“最具总统相”的总统时,很多人可能都会觉得他有点自恋狂的倾向。
照道理来说,“自恋”应该是个典型的贬义词。有自恋倾向的人,几乎不太可能有团队精神,因此很难和别人处好人际关系。同时,为一个自恋狂老板打工,可能会让很多人感到崩溃。
但是在伦敦商学院(LBS)教授Randall Peterson看来,这个世上还有一种“好的”自恋狂。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时,我感到非常新奇。于是我联系上了Peterson教授,和他就“自恋”这个问题展开了一场有趣的讨论。
首先向大家介绍一下Randall Peterson。Peterson教授是伦敦商学院的组织行为学教授,同时也是领导力机构(Leadership Institute)的主任。他本人是多个MBA和EMBA课程的主讲人,其研究兴趣包括:领导力,CEO人格研究,企业领导过渡,团队冲突管理,等。在Youtube上搜索教授的名字,可以找到他之前做过的公开演讲录像。
在Peterson教授发表于哈佛商业评论(Harvard Business Review)上的文章,The type of narcissist that can make a good leader中,他将自恋狂分为两大类:代理型(Agentic)和社区型(communal)。
因此我首先问Peterson教授,这两类自恋狂的定义分别为什么,主要有什么区别?
Peterson教授的解释是,我们通常意义上理解的自恋狂,大多为代理型自恋。他们以自我为中心,不顾别人的利益和感受。但还有另一种自恋狂,叫做社区型自恋。这种自恋者虽然也充满了过度自信,但是他们同时也支持别人,并为他所在的社区带来价值。
我向Peterson教授提出质疑,自恋的定义就是自己高于别人,而社区则更强调团队协作,互相尊重和无私奉献。把“社区”和“自恋”两个词放在一起,让人感觉有些自相矛盾。能否和我们举几个“社区型自恋”的具体例子?
Peterson教授提到,美国脱口秀节目主持人奥普拉,在他看来算得上是个典型的“社区型自恋”。她不为规则所羁绊,做到了很多人难以达到的成功。同时,奥普拉也乐于奉献,帮助了很多人。
在政治领域,Peterson教授提到了葡萄牙前总理,萨拉查(Salazar)。很多中国人可能对这个名字不太熟悉,容我在这里为大家稍微介绍一下。
萨拉查是1932~1968年的葡萄牙总理,是葡萄牙历史上任期最长的总理,达到了36年。在萨拉查在位期间,他对内实行法西斯独裁统治,对殖民地进行残酷的剥削和掠夺。二次大战期间,萨拉查领导的葡萄牙名为保持中立,实际倾向德、意法西斯。
虽然萨拉查施行独裁统治,但在他在位期间,葡萄牙的经济状况和人均收入都得到了较大程度的改善,国民的教育程度得到了大幅度提高。2007年,萨拉查被评选为“最伟大的葡萄牙人”。
我向Peterson教授提出,照您的标准,新加坡已故总理李光耀是否也可以归入“社区型自恋”的范畴?李光耀是一个很强势的人物,但是在他管理新加坡的期间,国家的整体实力和人均收入等各方面的指标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。李光耀去世后,吊唁他的新加坡人连续几天排长龙去殡仪馆瞻仰他的遗容。
Peterson教授表示赞同。在他看来,社区型自恋一般都无视规则,他们会选择打破既定限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。但同时,他们的行为也为群众带来很多好处和价值,因此可以被定义为“社区型自恋”。
当然,在一个非民选体系中,民众不得不承担风险。如果上台的领导人属于代理型自恋,那么很不幸的,民众可能会蒙受损失。但如果上台的领导人属于社区型自恋,那么他们就可以感谢上苍,给他们送来了一个“好皇帝”。
我问Peterson教授,在判断一个自恋狂是“代理”还是“社区”型时,有没有可能提前知道?还是不得不等到若干年后根据其行为才可能给出公正的评价?
Peterson教授的看法是,如果他做出的事情对大多数人有利,那么就可以考虑将他归入“社区型”自恋。
我再问Peterson教授,您觉得“代理”型和“社区”型自恋的标签,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固定的么?比如一个“代理”型自恋狂,他是不是一辈子都是“代理”型,有没有可能在不同的时间和条件下转变成“社区”型?
Peterson教授的看法是,研究显示,人的性格一般比较稳定,不太会无缘无故的改变。对于一个“代理”型自恋狂来说,最大的可能是他一辈子都是“代理”型。“社区”型自恋狂的道理也相似。
我质疑Peterson教授,假设有一个“代理”型自恋狂,比如斯蒂夫·乔布斯。有一天,他决定向非洲穷人捐赠1亿美元。这种善举,能不能足以将乔布斯从“代理”型自恋狂“净化”成“社区”型自恋狂?
Peterson教授的看法时,很多时候“代理”型自恋狂也会捐款。个人捐款背后的动机是很复杂的,在你没有搞清楚他捐款的动机时,很难做出判断。从乔布斯的例子来看,他在工作场合的行为符合典型的“代理”型自恋狂标准。
我接着问Peterson教授:那如果有一个“代理”型自恋狂,有一天忽然良心发现,决定痛改前非,要变成“社区”型去向社会和公众做出奉献。在您的这套体系中,这位“代理”型自恋狂还有希望么?
Peterson教授表示这是一个好问题。在他看来,如果在“代理”型自恋狂的生命中发生了一起重大事件,那就有可能“凤凰涅磐”,重生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。根据Peterson教授的观察,斯蒂夫·乔布斯在被诊断出患癌后,其行为习惯有向“社区”型自恋变化的趋势。类似于这种“打击”,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人格,以及其自恋种类。
我进一步问Peterson教授:“社区(communal)”这个词的定义,是有一定主观性的。在每一个社会中,都有不同的小团体。比如白人社区,黑人社区,自由派社区,保守派社区,同性恋社区等等。如果某位领导人在自己的小社区中被奉若神明,他算不算是一个“社区”型自恋?
举例来说,美国的总统特朗普深受美国另类右派(Alt right)和白人至上派(White supremacy)的拥戴,他可以算一个他们自己社区内的“社区型自恋狂”么?
Peterson教授认为,如果你硬要走这个逻辑,每个不同的小社区团体内确实有其自己的“社区自恋狂”。但是在Peterson教授看来,白人至上派不认同美国的非白人团体,是比较分裂性的、带有种族歧视的小团体。而美国有史以来就是一个种族大熔炉。所以他不认同这种“小团体”内的“社区型自恋”。
同时,即使在白人至上小团体内,特朗普的行为也更符合“代理型”自恋狂的特点,而不是“社区型自恋狂”。
我向Peterson教授提到,“自恋”的好处,在于它给人传递“自信,有领袖气质,有气场”的感觉。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在任何场合下都应该表现出高度自信,口若悬河?
Peterson教授回答到,“代理”性确实是领导人需要的素质之一。他和一位同事在另外一篇研究中指出,特别在困难时期,群众更希望看到自己的国家受到“铁腕”领袖的领导。这也是为什么很少有“社区型”个人能够成为政党或国家领导人的原因之一。过度自信,甚至吹大牛有时可以帮助一个人攀登到权力的顶峰。但坐上位以后,继续高度自恋的话则会影响个人的领导质量。
对这种现象,我提出自己的担心:由于民众对自信的领导人的追捧,可能会导致一些“大话王”为了搏上位而不惜许下各种诺言。他们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告诉群众:别担心!我会把问题轻松搞定!我们会大获全胜!而事实上这种领导人除了会放嘴炮以外一无是处。
Peterson教授回答到:在这种环境下选出的领导人,有时候确实会给大众带来危险。你因为其表现出来的“气场”去选择了他,没想到他可能是一个莽汉,或者缺乏深度思考能力的蠢货,给自己的社区、公司、球队甚至是国家带来灾难。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。
我接着问道,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上面提到的的领导人筛选过程产生的弊端?
Peterson教授提到,一些公司会采取360度调查这种方式。在这种调查中,工作人员向领导人的下属发放问卷,让他们匿名回答,表达自己对领导人的看法。如果把这种做法扩大到政治领域,可能会有一些不错的效果。
在节目的最后,我问Peterson教授,对中国的读者和听众朋友有何建议?
教授想了想说,我有两条建议。当我们遇到“代理型”自恋狂时,不要和他正面互怼,因为他根本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。我们应该考虑使用迂回策略,去和这种自恋狂的支持者沟通,理解他们为什么支持他,并通过他身边的人去间接影响那个自恋狂。
当我们遇到“社区型”自恋狂时,要理解他将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的需求。但只要他做的行为对社区和大众有利,那么就可以考虑给予他一定的自满和自夸空间。但同时你可能需要管理应对这种“社区型”自恋狂带来的团队内部的矛盾。
后记
如果我们仔细观察那些大型公司、行政机构、甚至是国家的领导人,不难发现,绝大多数领导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自恋倾向。这甚至是领导力的一部分。如果你对自己都没有信心,怎么让众人对你产生信心?很多人,天生喜欢那种“天不怕地不怕”的铁腕领导,甚至将其作为精神导师顶礼膜拜。
一个受到众人追捧的领导人,手中握有很大权力,能够影响到千百万人,甚至数以亿计的群众的福祉。他能否不让私欲影响自己的判断力,为社区和公众创造价值,是一个价值连城的重要问题。
如何优化筛选领导人的方法,如何减小选出不合格领导人的概率,如何有效的影响领导人做出更利于社区和群众的决定,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思考和讨论。
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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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治坚是《小乌龟投资智慧:如何在投资中以弱胜强》的作者。在京东,淘宝或者当当搜索书名或者作者名,都可以购买到该书。
数据来源:
https://www.v=LWqg9BTBYD4
https://e-of-narcissist-that-can-make-a-good-leade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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